彩繪自閉人生

亞祈覓
主流中學教學助理

亞祈覓在 24 歲時被確診為亞氏保加症，但憑藉信念，她正向着自己的理想進發。現在，她在一所普通中學，擔任教學助理。

這兩個月的逢星期六，我當上了公共圖書館裡兒童故事時間的導師姐姐，為四歲至九歲的小朋友說故事，教他們做手工、繪圖、玩遊戲。這對我來說，又是一個嶄新的體驗。

還記得第一個星期六，我帶著一點點緊張，和一點點期待，到達了圖書館的活動室。小朋友陸續進來了，也是帶著一副好奇的樣子看著這個新來的姐姐—因為他們是故事時間的長期聽眾了，而我卻是初到貴境。我向他們介紹自己，我是祈均姐姐，然後便開始引起孩子們聽故事的動機。

忽然，一個小朋友投訴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引入活動：「祈均姐姐，佢搞我！」「我無呀！」穿著多啦A夢上衣，看來約莫五歲的小男孩否認道，我定睛看他，問：「你為什麼要騷擾別人聽故事？」他一臉無辜地說：「我不是啊……」「那麼你不要再搞人了，專心聽。」我打了圓場，便繼續下去。

類似的情況，仍然不斷地發生在往後的五十五分鐘裡—小男孩突然脫掉自己的鞋子，光著腳在地上摩娑著、把自己的上衣掀起，遮著自己的臉、不斷拍打活動室的牆壁、轉身把弄後面的椅背……我只好不厭其煩地叫著他：「多啦A夢小朋友，快點轉過來∕正經坐好∕不要搞其他東西……」而他總是才安靜了幾分鐘，又動起來了，使我不禁懷疑他是不是一個患上ADHD（注意力不足多動症)）的小朋友。

好不容易完結了，小朋友都陸續散去。我拉著兩個年紀較長的女孩子有關「多啦A夢」小朋友的事，她們立刻七嘴八舌地說：「他是好煩的呀……我們管他叫扮花佬，以前的故事姐姐說故事時，他試過突然扮起花來……他常穿這件多啦A夢衫，所以我們又叫他多啦A夢……」這時，館長也過來問我第一天的情況如何，並著我特別注意這個小男孩：「常常有小朋友和家長投訴他的。」

如是者，我繼續每個星期都到圖書館講故事，小朋友們也開始熟悉了我這個「祈均姐姐」，唯獨對這個小「多啦A夢」，我卻束手無策，真叫我懷疑他是不是 ADHD，為什麼一刻也停不得下來。終於在一次活動完結時，我忍不住請他留下來，和他談談話。也許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被人留下來，也畢竟他只是個K3的幼稚園生，小男孩畏懼得退後了一步，我微笑著鼓勵他：「不用怕，姐姐和你傾偈，不是罵你呀，過來吧！」

輕輕握住他小小的手，我問他：「你叫什麼名字？」「朱傑。」「原來你叫傑傑。剛才為什麼又會騷擾到其他小朋友啊？」「我沒有故意的……」看見他眼眶一紅，我摸摸他的頭，安慰他：「祈均姐姐又不是在罵你，不用怕。我知道傑傑可以是個很乖的小朋友，是不是？」傑傑怯怯地點點頭，我繼續拖著他兩隻小手問：「是不是有時會不小心碰到其他小朋友？」傑傑又點頭。

「祈均姐姐相信你，你可以做得到的。下一次，你可以做個叻叻的主人，叫手手腳腳努力不要亂動，如果真的碰到了其他人，你就跟人說聲『對不起』，好嗎？」傑傑輕聲地說「好」，我看見他仍是怯怯、囁著淚的樣子，便輕輕地拍拍他的頭：「祈均姐姐沒有在罵你啊，不用哭呢。」

打發了傑傑出去，我也沒有把握是否有什麼幫助，畢竟我不是他的父母，也不是他學校的老師，只是這個小朋友生命中一個小小的過客。

一個星期過去。看到小傑傑已經準時到達圖書館的活動室，我笑著跟他打個招呼，又問他還記不記得上星期的約定，傑傑點頭。如常地，我又看見他忍不住搖擺身子，我便喚一喚他的名字來提醒他：「傑傑坐好。」其他小朋友都問：「誰是傑傑？」我指給小朋友看：「他就是啊。」「他不是扮花佬嗎？」我說：「他的名字是傑傑，不是叫做扮花佬。」

一個令我感動的片段是，傑傑在活動中途時踢了鄰座小朋友一下，小朋友投訴：「祈均姐姐，扮花佬又整到我。」傑傑自動自覺地開口說：「對不起。」原來傑傑真的有記住我的教導！我跟小朋友說：「傑傑已經道歉了，那麼你就原諒他好嗎？」整個活動室不再如以往一向吵嚷嚷，充滿投訴和爭辯的聲音了。

故事說畢，跟進活動就是設計一張心意卡給喜愛的人，我請幾位小朋友幫忙派顏色筆。平時我都是請那兩個年紀較長、較懂事的女孩子來派，怎料這樣傑傑突然很守規矩、自告奮勇地舉起手：「祈均姐姐，我也想派。」「好，你也來幫手派。記著只可以每人派一枝啊。」傑傑果然一板一眼地派起來，一點也沒有出亂子。

當孩子們正在畫的時候，我忍不住走到傑傑身旁看看他。他乖巧地抬頭告訴我：「祈均姐姐，你看！」「好漂亮的彩虹，傑傑好棒，都記得書上的圖畫是怎樣畫的。」我真的很詫異，我沒想到只有約五歲的他會記得彩虹的顏色是怎樣排列，儘管我只是說過一次。

短短的一小時過去了，我牽著傑傑的小手出去，陪他把心意卡送給媽媽。傑傑的媽媽很驚訝：「這孩子，向來就坐不定，我沒見過他這樣用心塗顏色……還要是送給我的呢……我還以為他每次都來給你們添麻煩了……老師謝謝你！」我說：「不用謝……傑傑今次很乖，不但很用心畫，而且還幫忙派顏色筆。傑傑其實做得到的。」傑傑的媽連聲道謝，便牽著兒子的手離開了。

看著傑傑小小的背影，我不禁想起網上流傳的一段短文：

在批評中長大的孩子，他學會了責難。在敵意中長大的孩子，他學會了爭鬥。

在否決中長大的孩子，他反對社會。在忽視中長大的孩子，他情緒孤癖。

在鼓勵中長大的孩子，他學會了自信。在寬容中長大的孩子，他學會了耐心。

在讚賞中長大的孩子，他學會喜歡自己。在愛之中長大的孩子，他會愛人如己。」

盼望每個小孩子都是被受尊重、被受愛護的！